“聊什么呢?”常万超在常万清让出的客座上坐了,执了婢子奉上的茶,笑看向两人。

“没聊什么。”常忆卿坐回榻上,垂头不语。

“哦?”常万超放下茶盏一笑“你俩又谋划什么大事儿呢?倒是我来得不巧了。”

常忆卿噗嗤一笑“二哥从哪里来?”

“母亲那边”见常忆卿脸色凝了一凝,没多想“说是让带人,去码头守着,父亲约莫要回来了,若大哥着了快船,便先回来报了,家里也好准备准备”说着笑道“我想着总归也要出去,你若想去灯会,便跟我一块儿去。”

常忆卿自顾垂头想了想,遂扬了脸儿一笑“那我跟二哥去”又想了想道“待晚上吧,二哥先去忙,到时候”看向一旁的常万清“六哥跟我一块儿。”

常万超看向常万清“原是你想去,来这儿劝忆卿来了。”

“我这不也看她闷在屋里好几天了”常万清挠挠头,笑道“方才也说着父亲要回来了,说不准能遇到呢。”

“那好”常万超放下茶盏,起身“我一会儿带阿通出去,你要出发了,让承毅来报个信儿。”

常忆卿点点头,向常万超行了礼,兄弟两人便一起出去了。

结果,晚饭前常文济便回来了,却是说,这一路赶得紧,与常胤绪先去沐浴更衣,之后吩咐,晚饭各房自己安生吃了。

常万超在周氏房中用了饭,辞了周姨娘,说晚上灯会的事儿,还未正式与父亲母亲提过,总要请示一番,便动身去了花厅,这边常文济与顾常氏也刚吃完,正与常胤绪和常万选兄弟叙着话。

“哦”常文济听了常万超要带常忆卿和常万清去灯会的事儿,看向一旁的常顾氏笑了笑“刚还听严妈妈夸了她半天的女红,原是想表现好点儿去灯会啊。”

“父亲倒是错怪忆卿了”常万超也笑了“全是老六撺掇的,听说还是搬出了您近日要回来,她才肯去码头那边转转。”

“这倒是奇了”常胤绪放了茶盏,看向常万超,满是诧异“我还想着,她那性子,早溜出去不知多少趟了呢。”包括常顾氏在内,众人皆抿嘴笑了起来。

“回家了,便随她吧”常文济既无奈又心疼“日后...”想起了什么,无声地叹了口气“怕也由不得她了。”常氏兄弟闻言,方才的嬉笑皆带了几抹伤愁。

“有你们这般的父兄从小惯着,日后她能不能找到婆家还两说”常顾氏不知是嗔怪还是无奈,咬着嘴,笑看向常文济“你做老子的,现在想起日后了,晚啦。”

“噗嗤...”一旁正喝茶的常万选没忍住,放下茶盏,起身向常文济夫妇告了罪,坐下后,笑看向常文济“母亲这话倒是没有冤枉父亲。”

常文济见兄弟三人满脸皆是默认,苦笑了笑,向常万超道“行了,你带着他们去吧,秦淮河那边人多,莫要走丢了”转看向常胤绪和常万选“你俩不去?”

“我跟着去吧”常胤绪起身向常顾氏道“回来时,确见今年的人,比往年还要多上些,二弟怕是盯不住那几个猴儿。”

“还是我跟二哥一起吧”常万选也起了身,向常胤绪道“大哥今日刚回来,既没力气看灯,又要费神,留家与母亲多叙叙话吧。”

常胤绪确是对灯会没多少兴趣,再加上也真的是累了,苦笑着点点头“那也好,辛苦三弟了。”

“我想着,往年那丫头拉着你去灯会,你都躲着”常文济笑看向常胤绪“如今怎么还上赶着了,你也别去碍眼罢,她还能玩儿得尽兴些。”常万超与常万选看向平日里,一向老成持重的大哥,彼此相视一眼,默契地抿着嘴偷笑起来。

常顾氏瞥了眼常文济“就会欺负你儿子”嘴角却是含着一丝笑意,转看向常万超“行了,赶紧带着猴崽子们疯魔去罢”遂又想起什么“问问老四去不去,近日里看他也老在家呆着,别呆傻了。”

“四弟在周姨娘那儿呢”常万选向常顾氏道“一会儿我去问问。”

“恩”常顾氏点点头“你打量着,他若想去,便让人去告诉旻清一声,她就明白了。”

“儿子明白。”常万选允了诺,与常万超一道辞了常氏夫妇与兄长,各自准备出门的事宜。

最终,常万超和常万选各骑了一骥,让常万达和常万清收拾出一辆车来,拉上常忆卿与梓沁,另携了承毅与常通,浩浩荡荡地出了门。

车子沿着花牌楼一路南下,上元节已开了几日的灯会,现下正是愈加热闹的时候:人们少了夜禁的拘束,商贩们更得了坊间的便宜,各大酒楼、食肆、茶庄、糕坊,争相地,将门面装点得琳琅满目,再不似往日般酒香不怕巷子深,如今巴不得人们远隔十里都能见得自家的新鲜。

常忆卿坐在车里,于锦帘子的翩跹间,窥探着街市里的摩肩接踵,时不时地,还能见着些孩童,举着各式花灯,追逐嬉戏,街坊间的酒香、茶香、果子饼的酥油香,混杂成富有层次的气息,寻着缝隙,一点一点将车厢填满,萦绕在常忆卿的鼻息间,好似厚厚的绸缎子似的,扯也扯不掉。

锦帘子忽然被掀开,一只提着油纸袋的手伸进来“南北家刚出锅的炒瓜子!”常万清咧着嘴,从车窗外探进来,将袋子放在常忆卿手里“还热乎着呢!”见常忆卿打开袋子,一边用手托着捂手,一边在纸袋口闻了闻,已忍不住夸起来“这回炒得火候刚好,子儿都鼓起来了,皮儿还脆着,我刚尝了一个,特别入味。”

常忆卿在袋子里挑了个饱满的,放在牙齿间,轻轻一嗑就开了,炒熟的细盐咸香,从已经酥脆的瓜子皮儿里崩开,散在唇齿间,先一步把味蕾挑逗起来,用舌头娴熟地一卷,饱满的瓜子儿就落在了口中,脆咸爽口。

梓沁于一旁,递上个帕子,让常忆卿垫着放瓜子儿皮儿,常忆卿随手抓了把瓜子给梓沁,之后嗑着瓜子,噘着嘴道“我不想帮你讨鞭炮了。”

“为啥啊?!”常万清又意外又着急“这瓜子儿不好吃?我...你等会儿我给你找别的...”

“管它什么,在车里吃有什么趣儿。”常忆卿撇了撇嘴,淡淡道。

“哦~”常万清挠挠头“你是气这个啊”探头望了望前方的常万超兄弟俩,转过来向常忆卿为难道“这是三哥的意思,我也没办法啊,你不能赖我头上啊。”

“那我不管”常忆卿悠悠然嗑着瓜子“我玩儿不成,你也别玩儿”说话间,瞥见了个什么,催着常万清道“哎哎哎,姚坊的门枣儿,还有呢,快去买点儿来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常万清不敢怠慢,转身寻去。

常忆卿撩着帘子,看着常万清跑去买枣儿的背影,终是乐了出来。

正待回身,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,着青罗直身的少年,走到车边,笑道“五哥看见什么好玩儿的了”说着,抓了一把瓜子,递到常万达手里“刚出炉的,尝尝。”

常万达笑着接了“六弟干什么去了,这风风火火的”一边望向常万清跑远的方向,一边磕了个瓜子“呦,还是南北果品的,刚看排了好长的队呢,我说老六怎么半天不回来。”

“哼”常忆卿一手托着腮,了无生趣“他还能到处跑去排队呢,我只能闻个味儿。”

常万达闻言,心下已是明了,一手搭了窗沿,探看向常忆卿赌气的脸庞,悄声道“我要是能让你下车来呢。”

常忆卿立时来了精神,摇了摇常万达靠在车窗上的手臂“五哥你最好了!!!”

“你这丫头”常万达无奈地摇摇头“吃你一口瓜子儿,竟是揽了个大活儿”叮嘱道“不过说好了,老老实实戴着帷帽,不然母亲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。”

“好好好”常忆卿满口答应“只要能让我下车去逛,我易个容都行。” 

“噗嗤~”一旁的梓沁没忍住“姑娘,要不咱俩都化成男人罢,连帷帽都不用戴!”

“哎!”常忆卿眼睛一转“这个主意好!”

“哎哎哎!”常万达看着越来越不对劲儿,佯装肃然地看了眼梓沁“你就别瞎出主意了,她好不容易听话一回”转看向常忆卿“一会儿就到秦淮河了,我想办法。”用手点了点常忆卿,严肃地提醒了一下,转身向车前走去。

常忆卿与梓沁相视一眼,皆摩拳擦掌地激动起来。常忆卿忽然想起了什么,向梓沁示意了一下车门,抿了抿嘴,偷笑一声,挪坐到车门处,梓沁微微将车帘撩起,常忆卿趁机抓了把瓜子放在座驾上。

“咳咳”常忆卿隔着门帘儿,清了清嗓子“南北铺子的炒瓜子,你俩什么都没听见啊”见梓沁竖起两根手指,撇了撇嘴,又抓了一把,撩开帘子,正要放在座驾上,却是碰上了常通拿瓜子的手,后者一惊,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承毅,耳根瞬间红了,把手收了回去。

常忆卿见承毅仍旧目视前方,咬了咬嘴唇,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承毅放在座驾上的手,后者终是不能再视而不见了,肉眼可见地带了些无奈,回头看向常忆卿,却是正对上一双,满是可怜见的杏眼,以及噘着嘴和那鼓得满满当当的腮帮子,不由得也慢慢红了脸颊,正了正神色,收回目光,常忆卿却是知道,对方这样便是认了,笑嘻嘻道“一把不够吃的。”说完,将手里的瓜子放在承毅手边,之后退回了车里。

常忆卿和梓沁贴着车帘细听,只待得终于有了两个嗑瓜子的声音,两人方才捂着嘴,无声地笑起来。

  

历史小注:

  文中的南北果品和姚坊门栆参考自《明代南京民间饮食文化研究》——石雨婷著。

  属于南京传统小食:

  炒瓜子炒的是西瓜子,在炒制时加盐干炒,炒到瓜子中间鼓起来就出锅,为明代南京人首创。

  而姚坊门栆在顾起元的《客座贅语》中,被形容为又红又大,栆皮间或有青黄色,白色果肉,味道甘美,果实脆而多汁,摔在地上就碎了,推断为现在常吃的冬枣,因而符合过年入冬的时节。

  

 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进入元宵灯会环节了~今天起点又更了一张,这边就追加一个,保持差11章的距离~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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